如日西斜、经济低迷、两战一恐、热冷亮暗

《中国评论》月刊12月号发表旅美教授谭中的文章“奥巴马时代的国际局势和中美关系发展”。作者以“如日西斜、经济低迷、两战一恐、热冷亮暗”这十六个字来形容美国新总统奥巴马面临的总形势以及他可能采取的对策。而中国也可以用“经贸互动、和谐利导、自顾顾他、人权应对”来应对奥巴马新政权。 　　作者认为，应该对奥巴马新政权采取欢迎态度，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警惕他作为“先天不足”的总统，处处对避嫌疑最为敏感，特别是在内政外交上遭到挫折的时候，有可能铤而走险。文章内容如下： 　　美国开始走下坡路 　　我用16个字“如日西斜、经济低迷、两战一恐、热冷亮暗”来形容美国新总统 奥巴马面临的总形势以及他可能采取的对策。 “如日西斜”是指美国已经越过她在国际形势发展的单极独霸“如日中天”顶点而随着抛物线的弧形下降。“经济低迷”是形容美国将会在一两年内、甚至更长的期间市场疲软、金融紧张、失业剧增而影响到全球的经济稳定与繁荣。“两战一恐”指的是美国一方面继续处于伊斯兰反美“圣战”恐怖的严重威胁之下，另一方面又背着军队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大战场消耗实力的沉重包袱而想找到退路。“热冷亮暗”是说国际局势既有热点、也有冷点，既有亮点、也有暗点，后冷战时期仍然有冷战因素干扰。 　　美国 单极独霸的“如日中天”地位已经呈现 “如日西斜”的大动向，肯定是无法扭转了。也正是这一无法扭转的势头而使得一年多来美国各种政治力量都无法阻挡“黑旋风” 奥巴马冲向白宫的进程。换句话说， 我们应该认识美国的式微和奥巴马的凸显之间的辩证关系： 　　（一）这次奥巴马胜选主要是对布什八年执政江河日下的反弹，特别是最近发生的“金融海啸”，使得美国人心思变，奥巴马手执“变”的魔杖而水到渠成。 　　（二）奥巴马是以民主党领袖的身份进入白宫的，是美国政治共和、民主两党轮流坐桩的例行发展，奥巴马代表的是哈佛大学、是芝加哥政派、是美国传统的上层士绅风度；他是黑白混血，他的皮肤颜色只是巧合，并不代表美国社会政治斗争的种族盛衰消长。 　　 （三）这次奥巴马的亮相和过去黑人领袖主动出来竞选总统有性质上的区别，是民主党中反对克林顿家族的统一战线势力有意识地把他这样一个皮肤黑色的政客捧出来变成希拉莉．克林顿重返白宫的拦路虎。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既击退“布什——克林顿——布什——克林顿家族统治循环”，又防止任何共和党领袖出面延续布什败政的一箭双雕的阳谋， 奥巴马是这一阳谋的有效工具 。这样来看，奥巴马所代表的主要是美国内部政治的变数。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奥巴马的凸 显 并不是孤立的、只限于美国内部的变化现象，奥巴马的上台和美国单极独霸的如日西斜是同一个发展动态，后者是因，前者是果。如果美国不是每况愈下，白宫是容不了黑皮肤的主子的。奥巴马入主白宫就是要为美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换句话说，奥巴马执政是美国衰落的表现而不是她强盛的象征。奥巴马是美国政治史上的救火员，究竟是他能够把火扑灭，还是他被火烧得遍体鳞伤，那就不得而知了。 　　奥巴马能不能解决、以及如何解决美国“经济低迷”的问题是普遍关心的。去年出版了《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The Shock Doctrine: The Rise of Disaster Capitalism新书的加拿大籍著名激进经济学报人克莲Naomi Klein 从全球经济发展的总形势来看，认为以福里德曼Milton Friedman 为始祖的“芝加哥经济学派”所提倡的“market fundamentalism/ 市场原教旨主义”（即“free-market fundamentalism/ 自由市场原教旨主义 ”）以及由此兴起的“ Washington Consensus/ 华盛顿共识”（即由华盛顿操纵的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到发生经济危机的国家去推行“ shock therapy/ 休克疗法”，把企业私有化，削弱政府对市场与企业的控制等），已经走到“灾难资本”的绝境。 奥巴马不会有任何锦囊妙计，何况他的智囊团中就有“芝加哥经济学派” 坐镇。 　　当前美国经济的一大难题是：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三大美国汽车公司都有面临倒闭的危险，要求政府财政支援。这三家公司如果倒了，不但有三百万工人（等于芝加哥全市人口）失业，更会产生严重的“骨牌效应”，造成全国各行各业大失业。 现在“跛足鸭”国会的民主党人正设法动用政府（即纳税人交的）资金来帮助这些“白象”（财经累赘）企业苟延残喘，共和党人持反对态度。明年 一月奥巴马上台后就会左右为难。他如果让这些落后老厂自生自灭，必然会受到基本选民的咒骂；如果他拿纳税人的钱去帮它们苟延残喘，从长远来看不利于美国进步，和他自己提倡的“变”会背道而驰。 　　更深层次来看，在此危机时刻，奥巴马如何振兴美国在全球经济发展中的领先地位是最最关键的。共和党 人一直认为：小政府、大社会是美国的补品，政府少干涉经济，让资本家掌舵发展生产，美国才会有救。许多人认为，布什政权的错误就在把政府扩充得太大，手伸得太长，政府赤字无法弥补，才使泡沫经济破产。如果从这一思想逻辑出发，奥巴马和其他民主党领袖都主张加大政府的干涉力度，必然会增加开支、增加税收，资本家会抱怨，小资本家将无法生存。 　　也有人看法比较乐观。 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金获得者克鲁格曼Paul Krugman 在他《纽约时报》11月7日的专栏中形容 奥巴马当选是“进步政治哲学”的胜利，认为一个新的“新政”（指小罗斯福总统在1933至1936年间美国政府大力花钱“以工代赈”、使广大失业者生活无忧而度过资本主义世界“大萧条”的经济危机） 即将展开。估计这将会是牵动全局的一场经济、政治与社会的大运作，也有可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资本主义体制。 可是今天美国的经济问题比1930年代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再有， 罗斯福“新政”的指导思想是“凯恩斯经济学”，现在早已过时。当时的经济学界是“凯恩斯经济学”统治，现在各种经济学理论太多，美国有数十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和其他奖的获得者，却没有一个统一的、鹤立鸡群的经济理论。除非奥巴马在新政中创造出一个来，成为美国的万应灵丹。 　　奥巴马如何打国际牌 　　奥巴马执政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来应付 “两战一恐”，一方面尽快结束战争、减轻包袱；另一方面又要避免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使得美国更安全、更不容易遭到以“基地”组织为首的伊斯兰反美“圣战”恐怖的暗算。奥巴马新政权如何解决“ 两战一恐”的疙瘩也是像经济问题一样复杂的难题。在“两战”问题上，奥巴马和他的阵营是主张尽早从伊拉克撤军而加大阿富汗战场的力度、对“基地”的残余势力穷追不舍的。不过，2007年初皮特勒奥斯 David Petraeus 将军担任伊拉克前线总指挥、实行“加油”计划以后，把日益恶化的战局扭转，已经出现使伊拉克局势逐渐稳定而伊战圆满画上句号的可能性，这就使得奥巴马一贯反对伊战的立场失去威力，奥巴马也被迫在竞选中把强烈主张早日撤军的呼吁降低声调。现在奥巴马已经当选总统，更没有必要玩伊拉克撤军这张牌，很可能是顺着布什政权的安排逐渐让国际力量与伊拉克本国的各种势力相互作用来实现和平。 　　奥巴马上台以后肯定会加大在军事、政治、经济上对阿富汗以及邻国巴基斯坦的关注与投入。在竞选期间，奥巴马不止一次地强调只要能抓获或击毙“基地”首领奥萨马．本拉登与其领导核心，他会不顾巴基斯坦的反对而到巴国领土上去进行军事运作，曾经引起巴国民意的强烈反应。奥巴马这一“鹰”性主张倒是先被布什政权接受，在穆沙拉夫下台以后，美国已经多次向巴国领土上的可疑目标进行袭击。在这种形势发展下，巴基斯坦“塔利班化”的危险加剧。当然，在伊拉克成功分化“抗美”势力的 皮特勒奥斯将军现在已经升任美国中区总司令并且开始把伊拉克的成功经验应用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前线上来，估计会受到 奥巴马新政府的支持。奥巴马要解决“ 两战一恐”的疙瘩，必然会把军事、政治、经济运作的重心转移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前线。 　　关于“热冷亮暗”， 奥巴马政权必须高智商地理顺布什政权造成的世界 “热冷亮暗”的混乱，要把国际的热点变冷、防止冷点变热，更要把死角上的暗点点亮。 奥巴马从布什政权接过来的国际局势是：伊朗问题既是热点又是暗点，本来既是热点又是暗点的朝鲜问题却逐渐冷却而有可能变成亮点，另外一个突出的问题是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似乎正在摩拳擦掌要与华盛顿玩“ hard ball ”（强硬手段）。普京宣称20世纪的最大灾难是苏联解体，更显出他有恢复俄国超强地位的决心。这对奥巴马新政权是否形成一种挑战，奥巴马将如何应对也都是现在难以预测的。 　　对华政策将会顺势而为 　　奥巴马新政权的对华政策现在也很难说得准。奥巴马执政后的中美关系发展是很大的未知数。应该从三个角度来看问题 ：第一，自从尼克森改善美中关系以来，40多年形成了不以人事变动而转移的稳步前进的旋律，奥巴马政见比他的前任开明，估计不会逆水行舟。 　　第二，人们说，如果不是“911”使得美国把打恐当作战略的重中之重，后冷战时期中容不得对手坐大的美国是不会让中国这么轻快地向强国方向跃进的。这是一种 “攻击性现实主义”的逻辑，诠释布什政权的对华政策可能适合。看样子奥巴马新政府中克林顿时期的国际关系智囊将占优势，将会以“自由主义”指导思想代替“现实主义”思想。 第三，奥巴马的当务之急是要恢复美国经济，在这一点上，即使他不靠中国援助，也不敢把已经相互依靠很紧的美中经贸互联通拆散。换句话说，经贸关系仍将是中美关系的稳定剂。 　　11月初奥巴马和胡锦涛通了电话，感谢胡锦涛祝贺他当选。他在电话中说，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中国的发展和成功符合美国利益。在当今国际舞台上，美中关系是至关重要的关系，发展美中合作不仅有利于两国，也有利于世界。美中关系面临很多发展机遇，希望双方加强合作，推动美中关系取得更大发展，造福两国人民。美方希望同中方加强在安全、气候变化、地区热点等问题上的磋商和协调，推动问题的解决 。 　　我们知道，奥巴马在外交关系上是很外行的，对中国也缺乏瞭解。上面这番话当然是智囊团告诉他应该怎么说的。其中“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也许是他自己的口气。奥巴马是个思想开明的人，对美国的看法，可能不会像布什那样夜郎自大。但是也要看到，奥巴马由于是黑皮肤、是肯尼亚人的后代、名字听起来很不“美国”（常常有人把“奥巴马”和恐怖分子领袖“奥萨马”混淆），因此有很多先天的缺陷。他在内政方面会十分小心谨慎，但他在迎合“大美国沙文主义”思想方面却会大胆泼辣的。 他在竞选中，动不动就拿“中国”当作抨击共和党的代罪羔羊，大概是迎合美国失业工人对中国的埋怨情绪。 　　奥巴马时代中国的对策 　　针对这一情况，中国怎么来应对奥巴马新政权，我认为也可以用16个字“经贸互动、和谐利导、自顾顾他、人权应对”。“经贸互动”：——前面说过，经贸关系是中美关系的稳定剂，中国应该牢牢掌握这一点。有三个方面值得注意发展与进行调整 ： 　　第一方面是继续两国之间相辅相成、双赢双利的关系，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维持中国供应美国日常消费品以及美国供应中国高科技产品的双向贸易，中国要严格控制产品质量，增加透明度，也不要过早地在汽车与飞机行业开展中美竞争。 　　第二方面是大力扩大中国国内市场，尽快把生产与消费关系中的“自给自足”架势建立起来，中美贸易顺差中赢得的外汇应该多投到国内生产建设上，当然也应该继续鼓励外资，特别是美资来帮助中国搞活经济，增加就业机会。 　　第三方面是提高中国商业道德、管理水准、劳工生活福利条件，使中国经济运作逐渐提高到发达国家的品德与风度；停止这些年来“拼命三郎”式的不按照规律，不从长远角度计算“ cost and benefit/代价与利益”的发展作风。 　　“和谐利导”：——前面谈到的美国生性容不了“匹敌”，中国越是强大越是会引起美国惧怕，这是中国对美战略中必须注意、不能麻痹大意的。中国领导人提倡“和谐世界”应该不是说说而已，如果要付诸实施，就应该先从中美关系做起。在这一点上，倾向于“自由主义”的美国新总统 奥巴马应该比倾向于“攻击性现实主义”的布什总统更好对付。 中国领导人应该加强与奥巴马政权的核心人物接触，多些高层互访。奥巴马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物，多请他到中国来讲演。奥巴马还有一些华裔亲戚，应该打好统战关系。所谓“团结——斗争——团结”，“有理、有利、有节”，应该高智商地运用，避免针锋相对。人都是爱名誉、爱面子的，中国在宣传上要避免人身攻击。既然奥巴马思“变”，中国就可以顺水推舟去促“变”，使美国政治、外交变到和谐的方向上来。在这一点上，奥巴马和布什是两个极端的类型。布什的虚荣心不强，凡事从实际利益出发。奥巴马虚荣心强，喜欢把大道理挂在口上，可以投其所好，切忌使人恼羞成怒。 　　“自顾顾他 ” ：——四分之一世纪来，中国改革开放，把自己投入国际经济大循环中，找到了毛泽东时代所找不到的“致富之道”，这是一个聪明的办法。 可是，这样做也有过犹不及的弊病，也就是搭上了美国彩车（英文叫“ bandwagon ”），是一种寄人篱下、从别人那儿分点残羹剩饭的国际行为；不但不符合中国的民族自豪、自信精神，也对中国发展的长远利益有损。因此我认为应该强调“自顾”，特别是在当今世界经济危机的时刻，更应该把中国自己的尊严与基本利益摆在首位，然后再“顾他”。当然，采取这一战略，不必大肆张扬，多韬光养晦，少出“洋风头”，少到国际舞台上去“夸大国”。 　　“人权应对 ”：——要注意奥巴马与民主党人不但主掌白宫，而且在国会众、参两院加大了优势，几乎到了完全控制的程度。民主党人在“人权”问题上嘴巴大、手伸得长，这一点和布什时期不同，对中国会形成精神压力。奥巴马是提倡人权的，还有众议院议长佩洛茜，更是人权加反华。她在布什时代无法嚣张，在奥巴马时代就不同了。其实美国人权议论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俗话说，“只叫不咬”。再有，中国有很多地方，主要是地方政府腐败，又对人民的抱怨与抗议进行打压，掩盖不住传到美国就变成“人权”问题了。解决这种“人权”问题釜底抽薪的办法是不隐瞒、不护短，政府和社会大力伸张正义，把腐败官员揭发、处分。中国没有“民愤”，美国也闹不出“人权”来。 　　前面已经谈到： 奥巴马入主白宫主要是美国国内发展出来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补救办法，奥巴马执政是美国衰落的表现而不是她强盛的象征。总的来说，我们应该对奥巴马新政权采取欢迎态度，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警惕他作为“先天不足”的总统，像“凯撒大帝的妻子”那样，处处对避嫌疑最为敏感，处处要显示他“爱国”、顺从“主流”，特别是在内政外交上遭到挫折的时候，有可能铤而走险 。 　　从研究美国的角度来看，“黑”总统能进白宫，也说明美国是一个非常能动的国家，正像奥巴马所说：“在美国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有人已经道出美国社会结构发生根本变化，白人统治“ 流水落花春去也” ，这是很肤浅、不瞭解美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过早结论。我认为奥巴马是个“未知数”，和过去小布什那样的“ 已知妖魔 ”有很大的区别。奥巴马可能会是空前未有的好总统，也可能会是美国政治的灾难性的尝试。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黑”总统进白宫就会只是昙花一现，以后永远也不会再发生的。